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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何况,既然要她搬至此处,迟早会见着,也只是个先后之分。

    可岑礼被拨至她身边,亦不止是向新帝传传她的琐碎小事。陛下的原话是,要他为她尽忠,她何时发现他私下传话,何时就不必再往养心殿去了。

    见他执拗不知变通,岑礼难得蹙了眉,神色微变,正待说什么,宫内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。

    宫门尚未大开,便有一道轻慢的嗓音传来,“这是做什么?娘娘要进,何时都是来得的。”

    温雉自里边踱步而出,锦衣锻靴,面上是一贯的笑意。见了阮玉仪,那笑意染上几分至眼底,他恭顺地行了礼。

    陛下既然是想着为她重新修缮的,自然不会要瞒着她,亦没有不让看的道理。

    她微微颔首,迟疑道,“陛下可是在里边?”

    温雉替他传谕办事,几乎是一直随在他左右的,在旁人看来,温雉的意思,大抵也是新帝的意思。见这位近臣在此,她自是以为他与新帝在一处。

    “陛下去了宫外。咱家则是受陛下之命,专来看顾一二,也免得有人偷了懒去。”

    这足以表明陛下对此事重视。跪于地上的匠役忽地一颤。

    温雉推开了另外半边宫门,金灿灿的暖阳一下晃进宫内。他瞥了眼匠役,“娘娘,这匠人——”

    她提裙缓步跨进门槛,闻言,侧首道,“罢了。他也不过是遵照旨意而已。”

    就如她一直忍受着如外人般的岑礼在身边,也不过是遵照旨意。

    第179章 闺房

    长安宫内雕梁画栋,廊腰缦回,门扇雕饰亦是时新花样。庭中点衬山石,榕树撑着巨荫,根处是新土,想来是方移的。

    不知是怎般的金阙琳宫。

    阮玉仪忽而想到了宫外的那方院落,心口发紧。

    “娘娘,咱家引您去里边瞧瞧?”温雉见她神色有异,转而说道。他是知晓那段日子的,也晓得她是对新地方有些怵了。

    但那时心中沉郁的又何止是她。温雉曾多少次见新帝额角汗湿着醒来,紧锁着眉去摁太阳穴,到这时,他便心中有数了,陛下这是又被梦魇住了。

    不曾见过那次战争的惨烈的人,不会对他心中郁结感同身受。

    尸积成山,血汇于足下,在最后一刻,将士们发出的惨叫,大抵不是未杀尽敌人,抱憾而死的愤懑,而是死于异乡的不甘。

    甚至是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,最单纯不过的痛呼。

    箭矢穿喉,怎能不痛啊!

    就算是温雉,不过随侍御前,并未披甲上沙场,几年光阴已过,却仍旧对那迭起的惨叫感到心有余悸。何况是负责领兵的新帝。

    想来陛下心中定然也清楚地明白,横亘在他与槿妃之间的,向来不只是一个通敌叛国,抑或一个意外被救下的胡医那么简单。

    那是原应活下来一同在凯旋的队伍里的将士,那是与陛下情同手足的元副将的性命!

    温雉面色不变,引她往殿内走。

    她身形纤弱,仪态却是极好的,脊骨端直,且是延颈秀项,加之近日身上带病,更是一副弱柳扶风,我见犹怜之姿。

    如此脆弱的人儿,陛下若真狠得下心来,她不可能还走至妃位这一步。

    幸而她勾结外敌一事不过误会一场,陛下才不必那般紧逼自己。温雉一时嗟叹不已。

    朱门被推开,悠长的“吱呀”一声,仿佛也是在叹息。

    阮玉仪却凝住了脚步。

    眼前的铺陈,竟与婺州阮家她的屋子别无二致,大至灯具软帘,小至桌套椅搭。一阵兰香幽幽传来,也是她尚在闺中时爱用的香。

    她抬步往里走。

    她缓缓抚上几案上的宝瓶,指尖下是冰凉细腻的触感。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恍惚置身故土。

    她甚至觉得,她一回身,眼前的便是小舟长楫,柳色青青,烟雨朦胧不知其深几何。

    但她哪里敢回首。

    她抚摩着瓶口的光滑,猛然唤回了神思。

    因着幼时的摆弄,她屋中的宝瓶,是有一小缺口的,不过她欢喜上边双蝶戏兰的图画,就一直不曾丢弃。

    木香见眼前熟悉的景象,亦是眸光颤动,一时说不出话来,好半晌才道,“小姐——奴婢还以为走错了地方。”

    阮玉仪只有悄悄攥着木香的衣袖,感受到她正立于自己身侧,方才能抑住鼻尖的那股酸涩。

    “娘娘,”温雉道,“您可欢喜这般铺陈?”不知是未曾听见木香一时的失言,还是旁的什么,他没有执意于纠正木香口中的称呼。

    这是陛下的主意,他知她思家不已,方下旨缮此一处,好叫她聊以寄托情思。

    眼前的陈设虽不若别处华美,却是不知往婺州阮家去了多少书信,一点点核对打听清楚的,又不知花了多少心力各处采买置办的,连一方椅搭都寻了相似的过来。

    只是后来委实寻不见相同的宝瓶来,方寻了当初的工匠,烧绘了新的来。

    她深缓了口气,温声道,“你们用心了,要做到如此程度,想来分外繁琐。”

    温雉回了几句场面话,按照新帝的吩咐,只说是一个工匠的主意。言罢,他便寻了时机告退,将此处空出来予主仆两个。

    “小姐……”木香轻声唤,喉间却似有什么哽住,她再说不下去。

    阮玉仪会了意,垂眸道,“阿娘说了,要我好好过活,莫亏待了自己。我们回宫时给婺州去封信罢。”她又何尝不是思念难捱。